一张百元钞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短剑那一年的9月,父亲送我到火车站。站台上,父子相对无语,夏末的太阳还毫无顾忌的烘烤着站台的水泥地,热浪伴着站台上烦躁的人声、小贩的叫卖声,却没有影响父子俩依依惜别的心绪。
父亲伸出满是老茧暴着青筋的手,不知是第几次的捏了捏我胸口装着学费被母亲用线连晚缝上的口袋,极力压低声音:该用的要用,家里有积蓄呢,我没告诉你。望着父亲那透着慈爱略带浑浊的眼睛,我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向炽热的天空,鼻子一阵阵发酸。家中的积蓄母亲背后从不瞒我的,我很乖巧,和母亲谈得来。父亲从未指望我能上大学,看我的高中作业像看天书,常念叨:我家能出状元了,可没这个命。站台上人越来越少,父子俩才回过神来,二大包的行李拉上车厢门口时,检票员有些不耐烦的瞟了我们一眼:票。没第二个字。父亲连忙递上,检后又小心翼翼递到我手里,匆忙退后几步,像是怕火车碰到似的,我心里咯噔一下,父亲年老了,胆小怕车啊!
北上的火车徐徐开动,站台上红红绿绿的花伞下盖着许多送子上学的家长,父亲站到了远离人群的也能最后看到火车离去的站台北端,没来得及找座,我趴在车门上,望着父亲苍老的身躯和被风吹散蓬乱的花发,加上车厢里舒适的气温,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爷俩在站台也有十几分钟了,就父亲讲了一句话,我咋不多说几句宽慰父亲的话呢?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8月中旬,我收到了朝思暮想的一封挂号信,那是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把通知书上的字连读了三遍给全家听,父亲坐在一旁没讲一句话,眼角渗出了泪水,从我记事起,没见父亲流过泪,抽烟的手抖了好久才接过通知单,摇着头走回自己的房间,估不透父亲摇头的意思,我想跟进去说上点什么,母亲拉住我,连说让他自己坐一会。我忐忑不安的守在房门口,无从知晓父亲会不会让我上学,我家的家底母亲告诉过我,大学是我们家的梦啊!父亲终于出来了,好久没吭声,狠命的吸了几口烟,然后把烟蒂掐在地上朝母亲说了一句:叫大爷,四爷,三姨晚上来喝酒,咱娃出息了。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半晌什么也没说,只拢了拢头向村后的大爷家走去。
那晚,父亲喝的酩酊大醉,嘴里不停地说:祖上有德,祖上有德啊!咱娃是国家人了。
19岁的我第一次坐上了远去北方的火车,去那向往多年梦想的大学校园,车厢里欢乐的气氛却没能感染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站台上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沉静在对父亲的短暂回忆中,父亲最终消失在视线里,我才被咣当的铁轨声拉回现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捏在手里火车票,啊!天哪!车票里裹着一张崭新的折叠成四折的浅蓝色百元大钞,打开折叠的三道竖痕,几乎把崭新的钞票断开四截,那是一张长期平整受压的结果。悠然想起1992年春节前夕,父亲上县城卖了一平板车生姜,挣回129元,不知从谁的手中换回平生第一次看到的百元新钞,父亲满脸堆笑。从不同母亲协商事情的父亲,这次回来一反常态的对母亲讲,这张新票让我保留吧。没等母亲表态就孩子般地钻回屋里,从此我们再也没见过那张浅蓝色的百元大钞,成了父亲公开的“私房钱”。今天捏在我手里,我几乎握不住这张纸币的沉重,想起父亲在我上火车为我检票时闪开的动作,我都明白了。像父亲一样从不流泪的我此时已经看不清票面了,看不清急速甩向车后的远方大山,可父亲刚刚消失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张他保存了10年的 “私房钱”啊!
大学里啥省钱我吃啥,星期天除去出外买些不得不买的日用品之外从不外出,我看到了很多同学的生活的很“富有”,从我的内心也曾思索过要去改变它,但父亲的为人一直在影响着我,每当从笔记本里打开那张压着的蓝色纸币时,总想起父亲收藏它时的激动表情。记得有位作家曾说过,“人生的真谛,别人无法教你,只能在生存的过程中慢慢品味。”我的父亲从未对我上过什么人生课,但他朴素的生活和纯真朴实的为人一直是我的启蒙老师。
我的大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只到我离开的那天,我不知道是该欢笑还是悲伤。或许若干年以后,我会深情地怀念这段日子,那张百元大钞一直陪伴着我,站台上从父亲手中接过来后,直到在机关工作了六年,一直伴随着我。
层层叠叠的往事,至今仍让我感慨。如今的校园新生们,你们步入大学的路不一定和我一样艰难,但不要忘记,无论你怎样的优越,那都是我们父母用血汗为我们铺就的路,我们没有理由不用知识去充塞我们的头脑,为那远在故乡的父母交上一份完美的人生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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