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轻浮的笑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一张长弓射九天我的慧心应该比同龄孩子来得更早一些。
小小年纪的时候,我就喜欢思考一些大人们都难以回答的问题,时常一个问题萦绕在心里几天几夜,不能罢手,就像钻进了一间暗黑的房子,企及大门打开时的光明,总是要绞尽脑汁、头皮发麻的时候才悻悻然地放弃。
于是,从小我就养成了一种冷峻地观察他人的习惯。我喜欢在不动声色的细节里察看别人,比如,一次看似漫不经心的谈话,一次大家都得意忘形的游玩……我总是能从纷乱斑驳的片段中敏锐地捕捉到自己需要了解的信息。
有一次,在全年级的物理力学竞赛中我获得了第一名,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给我发奖品——一本封面精美的软面抄。那时我走上了讲台,她就用一种既惊喜又狐疑的眼光从头到脚地打量我。然而,她不知道的,她在观察我的时候,我也在“审视”她。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类似唐装的中式服装,绿底,绣金色牡丹花,盘扣。刘海微微地卷烫。她那怀疑的目光,我看得真切,于是至今印象深刻,包括那时教室里的场景。
中学时光,我和我的伙伴们喜欢没心没肺地到处去玩,钻山洞、逛小树林、或者偶尔偷偷摸摸抽点烟,要么,再来点关于老师们的八卦。听的最多的,聊的最多的是语文老师的“内幕消息”,因为她有一个傻儿子。语文老师上课,就把傻儿子带来,让她的傻儿子坐在教室的最后排,也和我们一起“学习”。除了语文老师,就是八卦班主任老师。
由于我喜欢思考“高深”的问题,对于青春期这段异彩却至始至终是糊里糊涂的。
盛夏骄阳似火,女生们大多是裙带飘舞,除了那些保守的女生裹得像紧巴巴的粽子以外。女生们鲜艳夺目的裙子,自然是不能引起我的注意,然而,我却能注意到她们光着膀子时腋下一缕淡黑。
当然,注意并不是关切。上生理课的时候,前坐的女生发现了教材上的某些敏感文字,如见了新大陆一般急切地跟我的同桌女生交流,还斜眼看我,对我的同桌说不能让我看到。其实我知道她们在窃窃地交谈什么,我也有书可以看,我也明白哪些文字是大家比较敏感的。不过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是偶尔偷偷瞟一眼坐在教室最后排的那个上课爱睡觉的女生。
班主任的形象太威严了,她老是背着双手,不苟言笑,站在任何地方,都像一尊令人不敢仰视的大神。我们要八卦她一回,即使明知她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会胆怯地看看四周,小心翼翼地谈论她。伙伴们说,她可能就是太威严了,所以成了一个老处女,像修道院里成天伴着“主”的满脸阴沉的恶嬷嬷。
关于班主任是老处女的传闻,我不想去深究,对这些话题,我不太感兴趣。令我提心吊胆的是上课的时候不被她逮住,不被她批评。她的批评,是淋漓地一针见血的,她从来不会批评你上课不专心,或者要你请家长,这些肤浅、表面的批评教育方式她是鄙夷的。她的批评是夺你命的那种,如同蘸了盐的木棒,狠狠地杵你疼痛的伤口。我领受过两次,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在她的管制下,我一直期望安安稳稳地度过初中三年。
但是,很不幸。在即将初中毕业的时候,我还是犯错了,并且是“严重”错误。
语文课上,同桌的女生偷偷地看小说。她看到了好笑的地方,用手肘碰我,说:“哎,你快看,这个作者的名字好搞笑噢。”
我那时正昏头昏脑地听语文老师讲的“之乎者也”,无意识地瞟了一眼那本书上作者的名字。
“笑雨”,这个名字确实好笑。
我笑了。要知道,我是不太爱笑的,思考复杂问题的孩子是不爱笑的。就像那些哲学家一样,他们的脸一直都紧绷绷的。
就因为那该死的一笑,被语文老师犀利的眼光捉住。语文老师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不点名地、旁敲侧击地对我和我同桌的行为评论了一番,感慨了一番。说是教了几十年的书,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学生公然在课堂上眉来眼去,小小年纪,也不觉得羞耻。
我根本不知道她说的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承认看到“笑雨”两个字的时候,我确实很开心。
我知道,我要倒霉了。
下了课,班主任急匆匆地赶来,调开了同桌。她那时,也没有“一针见血”地批评我,只是嘴角浮出诡谲的笑。
以后,同桌女生私自回到原座,也被班主任严厉喝止。我俨然成了一个可怕的坏人。
多年以后,我在和一位老同学的交谈中,提到了这件事情。他说,算了,事情都这样了,恨又能怎样呢。
对的,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怎样呢?我有时也常常在想。我甚至还想起了班主任在我们毕业考试后关切地跟我说的话,也曾想起多年后再见到她时,她脸上露出的真心的喜悦的笑容。
我想我应该释然了,如果纠结在此,我不能前行。
如果没有遇到她,我想我可能不在人世了,但即便那样,我是满足的,幸福的。
因为遇到了她,她“成就”了我。
所以,我和她两不亏欠。因她当时的决定,我失去了为之而赌命的东西,我不再怨恨她;她成就了我,我也不会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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