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and序曲 发表于 2019-9-22 21:46:09

流浪幻想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一张长弓射九天
  CCTV的百家讲坛栏目,播出过浙江大学董平教授讲解王阳明的专题。 王阳明是明代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及军事家。关于他在他生活的那个历史年代里的生平事迹,我是不甚了然的。在王阳明专题的第二集里,董平教授说到王阳明曾经是一个“另类”青年。他说王阳明曾被流放在生活条件很苦的偏远的少数民族居住地,生活窘迫,每天面临死亡的威胁。

  这里的死亡的威胁,董平教授解释说就是生活条件极其困难,有上顿无下顿。那时年青的王阳明就做了一口石棺,天天躺在石棺里,体验死亡。

  董平教授说,王阳明这种特立独行的做法就叫做另类。的确,这样的行为就是放在今天的社会来看也是“另类”而让人难以理解的。但我要说的是,做一口石棺躺在里面绝不是体验死亡,体验死亡没有那么简单。

  我记得1995年,我正在成都学习一门叫做烹饪的技术。当然,那也许和体验死亡无关,甚至和王阳明也无关。课余的时间里,我喜欢去学校附近茶馆里喝茶、看录像。有一天晚上,我看了一部关于流浪汉题材的故事。说的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一直靠一个女人生活。有一天,男人和女人吵翻了,于是女人就把男人赶出了家门。从此这个男人便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活。这个男人经历了流浪生涯的许多艰辛和苦难,可谓是历尽沧桑,最后终于看透了世事,淡定从容地过着他自得其乐、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

  故事的结局,是喜剧性质的。为了加强这种喜剧的效果,导演或编剧又让主人翁得到了一笔意外的财富,那是一个老乞丐赠送给他的遗产。

  看到央视的百家讲坛上董平教授解读的王阳明,我就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当年那部录像里的主人翁的形象。因为按照董平教授或者中国历史传统的逻辑,一个非凡伟大的人物一定会有非凡的人生经历或者“另类”之处。青年王阳明很“另类”,人生经历也很非凡,所以他成为了他那个历史年代的哲学巨匠。

  可是我所青睐的那个流浪汉呢?他的经历远比年青时的王阳明“另类”非凡,为什么他就没有成为哲学家呢?在这里,出现的问题是流浪汉依然是流浪汉,王阳明依然是王阳明。至少在我的想象中,流浪汉也应当成为某个家。可事实上是流浪汉没有去思考宇宙苍生的问题,或者思考过也很片面肤浅,或者也认真深刻地思考过,但没有想过要立言成为大家。于是他就仍然是流浪汉。也许更是我完全错了,这个当年的流浪汉,早已成为大腕名家,只是我并不知晓。

  《孟子 告子下》中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显然,这论断只是成为担当大任的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不是任何一个经历非凡的人都能够或者都可以成为担当大任的人。

  我觉得流浪也许可能是一门职业,我时常看到这样一群人或一类人。记忆最深刻的,是在老家生活的时候,时常有一些从外地流浪到那里的人,挨家挨户地讨要生活。据说这类人都乞讨发了财,在他们的家乡早就给自己修上了楼房。我不喜欢这类流浪汉,我曾把他们叫做最可恶的剥削者。

  前几天,我也看见了在一些市场上讨要生活的流浪者。

  有一个三四十岁的断腿流浪汉,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向行人乞怜,他的身体比我还好,穿着也整洁干净。只是我觉得他长错了一双眼睛,眼睛特大,还是双眼皮。他向人乞怜的目光绝对可以说是楚楚可怜,让人心颤。让人联想到鲜活、生命,以及一些关乎悲怆的词眼。

  像他这样的流浪汉,我是断然不会给他一分钱的。我不愿意用我的施舍行为来表明我的高贵和优越;也不愿意用我的施舍来践踏他的人格和尊严,尽管他放弃了自我尊严或故意做出一副抛弃自我尊严的样子。

  还有一个流浪汉,也是瘸腿的,也是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比起前者来却豁达得多,他不会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向行人乞怜,只是不停地向人作揖磕头。不管是否要到钱,我都能看到他的脸上浮出一种淡然的笑容。我觉得这样的流浪汉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浪者。

  无论怎样的人生,一个人内心的淡然是永远无法装得出来的。流浪的涵义也绝不是乞怜讨生那么简单和卑微。我很欣赏他那种淡然的从容。倘若一个人真正地洞悉了世间人情,了悟和超脱了芸芸众生的种种苦难,做一个世人皆知的哲学家和做一个在别人眼里的卑微无名的流浪汉就没有区别了。

  也许,了悟和洞悉了世间人情和芸芸众生苦难的流浪汉更贴近于哲学的本质。显然,做一个世人皆知的哲学家,像王阳明那样的哲学大家,代价是相当巨大的;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卑微的流浪汉成本却要低得多,可能其中一些流浪者也不乏哲学家的天赋。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欣赏具有哲学家天赋的流浪者。因为成为哲学大家的目的终究是要著书立言,用自己的哲学思想去改变或影响他人的处世观念和方法,这其中定然是有一些个人的主观愿望夹杂,比如流芳千古或者让自己的生命以某种方式延续,让人永远铭记。单是想要以自己的思想去改变他人或改变世界,本身就是一种主观的愿望。

  可是,无论哪一个思想家或哲学家都无法去预知和控制自己死后的世界,他的思想也不可能影响人类的千年万载。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而言,某个哲学家或思想家的思考就是白忙活一场,唯一的贡献便是让人们了解了他的存在和他的那些思想学说,让热衷于其中的人又继续投身其中,不知疲倦地思考研究。与此同理,任何一种社会实践或社会职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白忙活,毫无意义。

  这在一个了悟了世情和洞悉了众生苦难的流浪者眼中是一种怎样的情况呢?显然,他的哲学是活便活在当下,简单而实在;死便一切无牵无挂,万事休止。

  有时候,我也经常看见一些年纪轻轻的男孩女孩在城市里孤独地流浪求援。他们大多正在经历悲惨的境遇,亟盼援助。他们永远也不愿在乞求时把脸抬起来。有的,在胸前挂着写着某些悲惨经历的求援书,埋着头,笔直地站着;有的,把各种证明遭遇苦难的文件摆在地上,颓然地跪着。

  这些年轻而孤独的流浪求援者很少得到救助,因为大家都不相信他们所诉的事情属实。即便是事实,大多数人也不会伸出援手。对于这样的流浪者,我大多不会掏包,但是对于女孩我会给予一定的帮助,我并不是相信她,而是觉得她的勇气可佳。她确实需要帮助也罢,她把行乞当成职业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她们高贵的人格,因为在这个社会里,为了钱而出卖自己人格和尊严的女孩太多了,她们不是行乞而是卖身。

  最后的一种流浪者是那种邋遢得不成样子的。这种流浪者我最厌恶,他们仅仅是作为了一个生命的存在而被人可怜着。有时不知不觉得就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里。我厌恶他们,是因为他们彻底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基本尊严,不去思考不去体悟,仅仅活得像猪狗一般。

  我喜欢设想未来的生活,以前设想过,现在也仍在设想。从前的设想大多辉煌壮丽,也大多没有实现。比如说,十来岁的时候我就想当某个厂的厂长,或者后来我又想做律师,在后来我又想当厨师……所有的这一切设想基本上都没有实现。但我并不介意,我也许也算得上是“另类”了。

  当然碰壁的次数多了,就让人麻木了些,我只想在将来的某一天,真正地去流浪。无拘无束地去流浪,揣少量的钱,到某个城市去打一些力所能及的卑微的零工,然后又继续流浪、打工……简简单单地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简简单单的走遍山川城市,直到自己老得动不了了,就安详地死去。

  世界是他们的世界,由得他们去折腾;悲伤的不必说悲伤,快乐的不必说快乐,一切了然于自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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