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大嫂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刘郎闻莺 　　鹿大嫂 　　2015-12-29 16：40 　　鹿大嫂去世了，前天下午，我们几人去老家，原是约齐老家人去给满姑爷吊唁的，满姑爷去世了，谁承想，刚刚在大哥家里坐定，大哥回家就对我们说，鹿大嫂也去世了，叫我们快过去看看，帮帮忙。 　　果然，当我们走进鹿大嫂家时，她已经长眠了，她就睡在自己儿子国哥的怀里，只见国哥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档，他的母亲就倒在他的怀里。 　　大家七手八脚将房子里的器皿移出去，打扫房子，将老人搬下来净身收拾。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收拾老人有很多规矩，你要按照规矩来，一样也不能少。等到最后净身上榻，前后一起用去了一个多小时。 　　鹿大嫂今年86岁了，她和我母亲同年，我母亲都死了19年了，她算是个长命的人。我们之所以叫她鹿大嫂，是因为字派的缘故，她和我们是一辈的，比我母亲小一辈，所以，我们才称她鹿大嫂的。 　　过去，我们两家就住在一个叫炼堂的堂屋里，她家住东边，我家住西边。我在炼堂住到23岁，然后就拆了炼堂，在另处开基做屋。 　　鹿大嫂家比我家早7年离开炼堂，就我的经历来看，我们两家住一起住了有十几年的样子，那是最苦难的日子，如今想起，历历在目。 　　鹿大嫂家住房最为逼仄，那时候，她家有8口人，只有一个房子，房子里放了两张床，一个大柜一张书桌，然后就没地方站人了。我不敢想象他们家人是如何在里面活动的，不敢想象他们一家人是如何睡觉的，一张床平均要睡4个人，冬天还好，挤到一起睡还暖和一点，夏天呢，那还不是在床上烙烧饼。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更加不敢想象了。 　　鹿大嫂和她婆婆家共用一个厨房，两家人两个烧柴灶，两个火塘，两个柴湾，到了夏天，这个厨房就不是个厨房了，它就是座烤窑。我没见鹿大嫂穿过干衣服，只要她从厨房里出来，身上总是湿漉漉的，褂子只有一条边不见汗水，其余地方都可以拧得出水来，她在这座窑里整整烤了30年。 　　一锅锅旱茴是从这里烤出来的，一锅锅稀粥是从这里熬出来的，一锅锅苦荞烧饼是从这里烫出来的，一锅锅青菜是从这里炒出来的，他们一家人就是在这里度过最苦难的日子，这座烤窑在鹿大嫂脸上烫出了一条条沟壑。 　　住在炼堂，鹿大嫂的苦难不光是体现在烤窑里，她是时时在苦难之中，她要到生产队出工，要弄熟一家人茶饭，要洗一家人衣裳，要去菜园里摘一家人吃的菜。没米了要去借，没柴了要去借，没用具了要去借，这都是鹿大嫂的事情。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啊，穿衣要问她，穿鞋要问她，用被要问她。那年月，家里长年累月不见一分钱，不要说去买布买鞋买被子，就是想都不敢想啊！怎么办，一家人都要问鹿大嫂。鹿大嫂一双手只要是眼睛睁开时就没停下来过，纺纱织布做鞋子补衣裳。一张纺车呜呀呜呀呜，一张织布机吱呀吱呀吱。 　　直到搬离炼堂之后，鹿大嫂的日子才逐渐好起来。但是新问题又来了，这就是他们两口子的矛盾。两口子不知是为了什么，鹿大嫂就倔起来，反正是不理睬自己的老公，我们称呼她老公为承大哥，承大哥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盆，鹿大嫂是坚决不洗的，她将承大哥衣服扔出洗衣盆，这样的矛盾直到13年前承大哥升天时也没解开。 　　其实，鹿大嫂是做童养媳过来的，她和承大哥就是老表开亲，而且比承大哥还大2岁，两个人圆房的时候，承大哥还只有16岁，第二年，他们就生出了自己的儿子。鹿大嫂一共生了5个儿子1个女儿，你能说她和自己的老公有多大的矛盾？ 　　鹿大嫂到晚年时已经老眼昏花了，你问她听得清吗，她摇摇头；你问她认得人吗，她摇摇头。她的二儿子国哥没成家，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现在，鹿大嫂走了，国哥回家了再要叫一声娘也没人应了。 　　人生匆匆，即使长命如鹿大嫂，也不过是白驹过隙。我做了一副对联挂在灵堂以示纪念。联曰： 　　少年嫁铜盆柴煮焊茴椅当床荞麦粑粑是主粮一把汗水一餐饭总为全家活下去 　　耄耋居铁铺昼看红日夜观月儿孙哑哑为生计百般忧心百样愁独有一妪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