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忆旧年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雨落无痕 　　好 母亲，昨晚，我又梦见了您。这段曰子，总是频频地梦到您，我想，多半是您也想我的缘故吧。梦中的您，一如您健康时的样子，也是您初从故乡来到我身边的样子。那时，距今已近十余年的光阴了。您的脸上带着笑，温和的表情，一看就是农村人特有的纯朴善良。您的眼角也还未有太明显的皱纹，最好看的，是您那头那么黑那么亮的短发，干净、整齐、精神。 　　在梦里，您做事依旧风风火火，手脚麻利。有时，是忙着为我们编织毛衣的画面。您坐在窗下，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专心致志地握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线团，不停地织着。光里飞舞的尘，将您定格在让人恍惚的幻觉里，让我仿佛又重新踏入那贫穷但又温暖的童年时候。有时，梦里的您是厨房里那个被炉火被油烟熏得满脸绯红的最让我们雀跃的母亲。洗、炒、切，您的动作像一阵风，娴熟而优美地把一盆盆毫不起眼的山野小菜变成了一盘盘色泽诱人，味道鲜美的美食。您轻拢被汗淋湿的头发，您在炉火忽明忽暗里凝神，您站在锅边轻轻翻炒，您含笑唤我们吃饭。这，已经构成了我们一生最珍贵的记忆，也是我梦里总也删不了的主题。但也有一些时候，却梦见您用爱怜的目光望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叮嘱：您都长大了，自己应该学着照顾自己了。为什么还是舍不得穿，舍不得吃呢？哪里不舒服，不要硬扛，早点去看医生。如果我走了……梦里的我，每每听到此，总会不耐烦地阻止您继续说下去：又来了。您为什么老想那些遥远的事！ 　　我当然知道您在担心，可是，我怎么也不愿去想像，如果有一天，您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该怎么继续下去。 　　即使在梦里，我也不愿意。 　　可是，这并非是梦。惊醒后，您的笑您的眼宛若眼前，但是，安静得如同夜晚的厨房，再也听不到锅碗瓢盆奏鸣的动静；门外客厅走廊，只有风独自流动的冷清，都让我清醒得流泪，您，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带着泪回想梦里的情景，一些细节让我还是疑窦丛生：近几年的病痛，早已将您折磨得过早衰老，只有六十岁的年龄，却似七十几的苍老。深深的皱纹，黑发渐白。可为何，梦里的您，却是年轻又健康？梦里，您又为何避而不谈自己？还有没有继续失眠、头痛？冬天，是不是还是很冷？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到底，是我在故意回避这些问题，让自己不愿相信您真的已离去？还是不愿回首所有的苦痛带给您的伤害？ 　　我一直因为您曾遭受病痛而寝食难安，也为自己无法减轻您的痛苦而自责，同时，也对曾因您消极的情绪有过埋怨而悔恨。如果可以早点知道您病情的严重，至少，我们不那么简单粗暴地与您交流并施以根本无效的治疗。如果可以早点了解您的心态，我们也不至于忽视了对您心理的疏导，免您身与心受到双重的煎熬。 　　这样的遗恨，您万不想带给我，所以，您让我看到的是您健康安好的样子？ 　　或因为，我无力给您尘世的幸福，便祈求另一个世界里，您不再受任何疾病的困扰？ 　　假若，这梦可成为真实，我真愿用我的一切去为您换来这微小的幸福。但是，这一定会让您更难受，更不愿。 　　如果您可以自私点，您也就不会让我们连您生前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看到，您就悄悄踏上了归途。您悄悄地走，只是想让我们不必过于伤心，也让您可以舍下离去的决心，最重要的，我想，您是不想再让我们为您治疗耗去太多的花销。甚至，您连最后的衣物都是自己穿戴好的。您生怕给我们添一点点的麻烦，您什么都替我们想好了，惟一忘记了多想想自己。母亲，您不该这么无私的。您忘记了，我们，是您的孩子，为您做什么，做再多，也是应该的。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您为我们流过的泪吃过的苦，我们即使奉献全部的爱，也抵不上您付出的拳拳深情。可是，您连这微不足道的最后尽孝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让我们情何以堪？ 　　我真不愿用您的牺牲来换我的幸福。这样的付出，只会让我更难以走出失去您的悲伤。那些无以弥补的遗憾，让我在此后的无数个日夜里带着负累而不敢回首过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时间真的好快，转眼已是您离去后的三年。可是，这几百个重叠的日子，也无法减轻您离去带给我的心痛。所以，不是因为昨夜的梦才勾起我对您的怀念，也不是因为醒来才觉得伤痛。自您离开至今，哪一天，我可以相忘您，相忘那些再也追不回的往事？从我逐渐平静的脸和不再盈眶的眼，很多人相信我虽未完全复元，但至少已平复了悲伤。可是，这只是因为我刻意地回避了所有关于您的话题与过往。当别人在谈及母亲及母爱这敏感的内容时，我只能沉默并远离。我无法坚强，隐蔽在心的失亲之痛哪怕是丁点的触碰，都会让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伪装与平静。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已灰。这种心情，只有失去过至亲至爱的人才真正懂得与体会。 　　母亲，您这么执意地离去，一定是因为在您的意识里，认为孩子大了，自立了，您就可以放心走了。可是，您不知道，有您在，家才完整。有您在，孩子才拥有幸福。有您在，我的人生才有了最温暖的依靠，也有了最安全的庇护。您若不在，即使我成了家立了业，甚至也做了妈妈，我依旧会像孩子一样无助。再累，也得不到记忆里那贴心的安慰；再疼，也看不到记忆里那个焦虑的眼神；再苦，也握不到记忆里那温暖的手。您让我如何不伤悲？ 　　父母在，人生尚有去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句话，曾经我只是把它作为一句流行语而记下，可当我真正能悟出其中的心酸时，才知道为时已晚。那么多想对您说却迟迟未出口的话，那么多想让您幸福却迟迟未施行的想法，现在，都已经太迟了，来不及了。我一直以为，您会在原地等我，我也一直相信，时间还来得及。可是，我忘了，您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您留给我的机会也只可能越来越少。 　　凄凉云树愁千里，惆怅春风隔旧年。母亲，不要怪我在这么久的日子里，还是忍不住落泪。也别怪我，这么长的时间里，却难得来看您。不是已经把您忘记，是不敢走近啊。近乡情怯，失去了您，我就如同一个失去了故园失去了归依的游子，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一想到我们将你独自丢在这冷冷的世界里，一想到那已经落满灰尘与枯叶再无生气的老屋，我的脚步一再便迟疑与徘徊，我的心也一次次陷入悲伤的海域。我担心，即使是萋萋芳草，竹叶声声，都会让我触景生情。而每次还未走进你的坟边，冰冷的墓碑和冷清的墓地，让我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您在另一个世界的孤苦无依，我的泪更是如雨横飞。 　　母亲，不知，我的泪是否滴入了您梦里？也是不是让您添了新愁？而我，只想让您知道，女儿，也时时想念您。如果您不喜欢这眼泪，那请您，收下这一首小诗：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您一定懂它的，就像懂女儿心里那些久未说出的话语。 　　安好！母亲！我最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