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错过不在 　　《窗 口》 　　怯于谷雨朱雀玄武的来势，羸弱的清明，摘掉早晚乍暖还寒的髯口，夹着尾巴溜了。似乎忘了寒冷的梦魇，天刚擦亮，家里岑寂的小院中已是凫趋雀跃：石榴树，葡萄树轻舒腰身，一树渐成蓬，一架蔓疏影。月季，海棠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盆栽花卉，争相开花，互不相让；偶尔还有，忽远忽近的小鸟啁啾，小狗“米团”的轻吠以及金鱼缸里小金鱼的唼喋声…… 　　不肯辜负了春天， 周末闲暇拾掇房子。不料想，储藏间的旮旯里：一只灰头土脸的纸箱子，一大趸躲藏在角落里的连环画小人书，相簇相拥，惴惴不安地眄视着我。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停下了旋转的舞步，卖火柴的小女孩护紧了手中还在燃烧的火柴，遇险记中格列夫用他巨大的身躯捍蔽着身后小人国的万千臣民，渔夫和小金鱼悄然无声，鲁智深怒目圆睁向我举起了手中的禅杖……一扇扇巴掌大的窗口前，再次萦绕起了：幺娃儿，看书（萨）？进来坐么，坐么那久违的声音。倏然，不曾释怀的感动被眼前的精灵拽着，盘桓在半个世纪前童年。 　　记不得那一天，课堂上的老师“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我同桌的头上，没收了他藏在课桌下的正在偷看的小人书，撂下一句明天让你爹来去的话。怕挨揍，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他看过小人书，也再也没有见他眉飞色舞的讲故事。听说，小人书是从曹门大街的赁书摊上租的。好奇心的膨胀，星期天一大早，三口两嘴面汤泡馍就咸菜，沿胡同一拐弯，两眼就在曹门大街踅摸那个书摊。一眼瞜到，紧挨着城墙跟路北的一家过道门楼里，三五个毛头小孩，头也不抬的在看小人书。我刚要进去，瞅见门楼下面的小石墩上坐着一个纳鞋底的老人，一边用纳鞋锥子在稀疏的头发上划拉着膏油，一边用抬到眼眶上的眼睛招呼我：幺娃儿，看书（萨）？进来坐么，坐么。应着似懂非懂的招呼，我怯生生的走进里面。门口提溜着小木板上，一行娟秀的毛笔字：一分一本，彩本二分，带家五毛，损坏照赔。临东墙下面放一檩小马扎，靠西墙摆的一排书架上一本紧挨着一本放满了五颜六色的连环画小人书，仿佛一下子倚徙在一步一天，一窗一景“误入藕花深处，不知归途”的梦幻之中。我一股脑忘掉了自己，一屁股坐下，直到夕阳西山，饥肠辘辘，干瘪的口袋里再也翻不出一分钱。从哪以后，书摊成了我第二个家。心里美滋滋的，天天能看小人书比天天吃冰糕还甜，天天让小伙伴们围着求我讲故事，比天天过年吃饺子都香。 　　去看小人书时间久了，和赁书的老人成了朋友以致于忘年之交。他不抽烟不喝酒，天天坐在书摊前，一杯水，一个馍，一整天。看得出，他知足的快乐，流睇在书摊中人来人往的进出之间；偶尔也能瞥见他闲暇时，呷一口茉莉高末后的惬意舒坦。没见过他和人磨过嘴，他总是“要得唉，要得唉”的随和善良。谁不小心弄损了书，他总是一笑了之；那个小朋友没钱了还踯躅不离，他会饶上一本；即便是遇到了丢书他很不高兴的事儿，最多撂下一句：做人要厚道喔。而后烟消云散。慢慢觉得他很了不起，我也由开始和他打招呼的“唉，唉”前缀，改为了他喜欢听的称谓叫老头。老头的四川乡音是他从小和家人逃荒到四川，老大不小又回到开封的一抹印痕，平时靠给别人干些诸如纳鞋底的零活和赁小人书为营生。是一位一生坎坷，鳏寡孤独的老人。茅塞未开的我似乎有了一种之于小人书（渔夫和小金鱼）故事里老头的那份怜悯，渐渐在我心底漫漶着青涩的懵懂。家里难得吃饺子，我会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用油皮纸包上，装在书包里给他送去；家里切西瓜我会悄悄给他捎上一两牙……他总是用我一知半解的四川话：幺娃儿，给老子打牙祭（萨），今天的味道安逸的很哟，作为感谢抑或掩饰他的窘景。 　　等我上四五年级的时候，他看上去突然老了许多，腿脚不再利落，瘦骨嶙峋的手已经拿不动纳鞋底的锥子，伛偻的身子甚至撑不起他不断咳嗽时的尺蠖。偶尔不开张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那年春节刚过，我揣着过年大人给的两元的压岁钱又去看书。快打烊的时候 我搭把手帮着收拾书架，突然，他喘着咳嗽且又郑重的对我说，幺娃儿，我要走了。我诧异的问，您上哪？他又改口说，我要出一趟远门，要过了十五再开张，这些天，就不要来了， 给你备了一些书，拿回家看吧。我想也是，就把兜里仅有的两元钱递给他，这是押金您收好。老头把钱打落在地，颤颤巍巍指着地上已经用绳子捆好纸箱子说：幺娃儿，咋个能要么，要不得唉。为了不让他难过我有点语塞的附和道：要得唉，要得唉。我抱起纸箱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再回头看到他怔怔的坐在那里，朝着我晃动着手臂，慢慢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幺娃儿，再见（萨），再见（萨）。哽咽中的我似乎预感到了某种不祥。 　　十五过去了，正月过去了，很久很久过去了，那间过道门楼里依然空空无人。再也没有机会听到那安逸巴适的四川乡音，再也没有可能看见他“戎马倥偬”的身影…… 　　掩上记忆的窗棂，物是人非，只有眼前这装满了既往斑驳的纸箱子在搓挪中踽踽独行。 　　…… 错过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