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西馆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兰渡 　　小玲不止一次地说起西馆，每次都眉飞色舞，好像那里蕴藏着无数的宝藏，仿佛语文老师说过的“地大物博”这个形容词就是为西馆而生。玲玲管自己的爹叫“爷”，她说我爷家虽然是土墙屋，但冬暖夏凉，得了的舒服啊。玲玲经常还会带几个草木灰汁粽子，清明粿之类来给大家分享，说这些就是西馆拿来的。她把那些食物嚼得“吧唧吧唧”的，目光专注地盯着里面的馅料，黄绿相间的腌菜叶子顽固地卡在牙缝里一上午也不消失……。我觉得西馆一定是个可爱的地方，有天晚上做梦，竟梦见自己谈笑风生。 　　但一直没去，小玲倒是邀约了几次，每次都是这事那事地耽搁了。这天清晨，是个周日，醒得早，感受窗外吹进来凉丝丝的风，躺在床上的我拿起手机很突兀地就给玲玲发了条信息：去西馆？一会，去喂。 　　没想到还是个大太阳的日子，路上大袋小袋勒得两只手发麻，问带的啥？回答说是豆腐，豆腐干，豆腐衣，豆腐角，豆腐棍，芹菜，肉，无头鱼，一条烟给爷，一件自己穿着很老气的衣服给妈。 　　小玲姓程，。回去前打了电话，小玲爷爷就坐在村口的小店前翘首企盼孙女的身影。，腿脚不利索，远远看见我们都带了小孩来，便抖抖索索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让孩子们去小店买根“棒冰”吃。西西却是“豪爽”惯了，一出手就是两瓶营养快线，叮咚一下花去九块。 　　村口离小玲家还有几分钟分钟的路，一路是广袤的田野，行走其中，被烈日一览无余地炙烤。稻子正是乌绿时分，长势喜人，穗子沉甸甸地；田和田之间出现几块菜地，丝瓜棒槌一样地挂着，冬瓜呆头呆脑，辣椒却是机灵模样，古灵精怪地躲在叶子下面，仿佛做着什么小把戏。 　　脚边有一条细细的清澈水渠，潺潺地流着，有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要在小时候，我肯定会一脚踩进去，享受清凉，但现在我要顾及我的皮凉鞋，还有我的风度。我以为西西会欢喜地尖叫，谁知她看都不看，只叫“晒死了！晒死了！”她是真的丧失了一些孩童的本真。是谁让她丧失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玲每次回家都要穿漂亮衣服，基本属于衣锦还乡。这样还乡的结果果然就是赢来无数羡慕与慨叹，最高的赞美是一句同龄人说“你怎么还和囡家一样，看我们都老妈妈了。”老实说，“和囡家一样”是有点夸张的，但和曾经的闺蜜相比，擦了营养水和防晒霜的阿华丝确实有一种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味道，而昂首微笑恰到好处的回答也还是能彰显阿华丝某些优越感的。 　　她的家果然是黄色的土墙屋，但走进去，里面整整齐齐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小小的堂前长案条，八仙桌，沙发，藤椅放置有序，令人舒服。挂着两个镜框，里面长长宽宽放了一些十年前的彩色相片，有小玲做姑娘时的，有她哥嫂结婚照的，有她一个哥哥一个侄子，最新的是她父母二人的合影，相当拘谨的样子。 　　她妈很精瘦，大声说“好大风啊！”她说的“风”就是指我，“大”估计是指我来自县城。她妈用自家土鸡蛋煮了茶叶蛋，招呼我吃，还很强硬地非帮我剥好。当我满嘴塞满蛋黄时突然想到，一定是事先接到她电话，她妈才特意煮的鸡蛋，并打扫整理了土墙屋，觉得真是惊扰了人家。 　　中午吃的饺子，玲玲包的。她爹喜欢吃饺子她回来就满足爹的愿望。玲玲在厨房忙的时候，我就在堂前和父母说话。她爷爷是个精神上很神气的人，虽说上了年纪，但说起当年，仍是豪情万丈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到我心里都为他担忧，烟瘾忒大了！她爷原来是公社团书记的，58年犯错误后来回到西管，说到现在林子被人随意砍伐的时候，他呈现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家果然是喜欢吃饺子，倒了醋，蘸了辣椒酱，他吃了满满两大葵花碗。吃完后，再点根烟，心满意足地望着玲玲对我说：你在屯溪要多帮衬她，我这女儿性子急的，但心眼好。 　　与人相处，我一般会挑性格较透明的人来做朋友，就像玲玲，缺点很多，又把钱看的好重，特小气，一数落一数落就会有一箩筐，但都在箩筐里，不会用布掩着盖着，没有隐藏，这些短处都明晃晃地在太阳下站队，你看得见嗅得着，即便知道对方有那么多的不是，你仍然感到安全。这世上有些缺点是可以饶恕的，甚至遭到同情，它们与生俱来，不经过一定的意志磨砺就一直黏在那里，但它们只限给自身带去烦恼而并不会伤害他人。玲玲箩筐里的多是这样的缺陷，虽性格塌陷之处一清二楚，但她不促狭，狡猾，算计，嫉妒，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她是简单的。 　　下午两点的时候，天突然暗下来，接着便起风了。她妈说，要下雨了，你们赶紧去回去。吧 　　真的就要下雨了。田野上，这次是风在一览无余地吹着，稻浪撇着头，被吹向一个方向，裸露出泥泞的水田。天空中铅色乌云压下来，越来越低。远处黛色山峦连绵起伏，猛然间一道白色闪电从天而降，像一条白龙降落在两山之间，顷刻消失。两个小姑娘童真归来，开始兴奋地尖叫，她们从没见过这么清晰的闪电，而我们的裙子又被风鼓得蓬蓬的，长发飞舞，几个人在田野上就这样没心没肺快乐地大笑大叫。 　　回到家，打开她妈给她的袋子，看见里面装满了辣椒，冬瓜，南瓜，八月乌（一种豇豆的名称），芋头，还有两瓶腌制好的红辣椒和绿豇豆。它们被挤压在透明的玻璃瓶中，一片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