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啸竹 　　一个人，一盏灯，一场雨，一壶苦酒，几声虫鸣，数声雨打芭蕉，这情景，一般而言，便是一个凄凉的秋。 　　然而，如果有个可爱的陪着，那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那一夜，雨疏风骤，忽然断了电。先是一阵懊恼，继而寻思着，近日来“丝竹之乱耳，案牍之劳形”的确很累了，况且自己也已老迈，此时孤身一人，正是“将息”时候。于是，又不懊恼起来，反倒觉得这是难得的清静。 　　人，或者说动物都是这样的，长期生活在所谓的亮光之下，一旦没有了，都会不适应，然而细细思量，蓦然间发现，没有了光，倒是使人实在一些、放松一些、清静一些。 　　像我这样经常熬夜的“老夜猫子”，居所蜡烛自是备得有的。 　　窗外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了往日里邻居家孩子们的欢笑，只偶尔不远的街面上传来几声车笛，也是有气无力的，划破了夜的静谧。雨声稀疏着疲惫的梦，只是那风尚在跑得欢快，不时带来几声玻璃窗撞击声，从而乱了夜的节奏。窗内，倒是有几分宁静，一如平淡的湖水泛不起半点涟漪，从某种意义上说，可是独处的又一种美好意境。于是让我放松起来，这些年来，负着精神十字架的连夜狂奔的灵魂，得到稍许歇息，当然这是难得的好处。 　　当我正摸索着找打火机的时候，“唧唧唧”的叫声从我的厨房传来，是一只蟋蟀的叫。开始时，时断时续，像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又像是散打运动员碰到陌生对手时，初次交手的试探，后来慢慢地叫开起来。就在我点燃蜡烛的时候，它停了一下，约莫没几分钟的光景，它又叫了起来。我差点笑了起来，因为这只蟋蟀很可爱，它非常机警、非常聪明，这一点它比我们人类要强多了。前些天，我看了些报纸，看到一些报道，报道中说：XXX和XX又被X纪委立案，XX又落马云云。我很纳闷，但也很肯定，他们根本就没有我家的那只小蟋蟀机灵，因为上面早已是三令五申了，怎么还如此大胆？不过，不同的是，我家的那只蟋蟀没做坏事，它无外乎吃了我的一点儿残羹剩饭，这是我允许的，因为它整夜整夜地为我唱歌，让我愉快，它是付出了劳动的。 　　在这样的雨夜里，有这只小蟋蟀陪我已经足够了，我甚至认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就像民政局救助困难户一样。于是我取出一壶小酒，一碟花生米，还有准备第二天做早饭菜的几片麻辣牛肉，对芳樽浅酌低歌起来。虽然才是秋末冬初，但是仍有一丝寒意，这只小蟋蟀的叫，又让我不知不觉增加了些凉意。人们常说，“促织叫、懒妇惊！”意思是说，该准备过冬的衣物了。随着几杯酒下肚，身上也升起一股暖意，思想的骏马也开始驰骋起来。 　　《诗经（唐风）》里说：“蟋蟀在堂，岁聿其莫（暮）。”于天，时令已去，于我，则皓首苍颜，禁不住扼腕叹息人生之快哉！惊恐在心，岁月在暮！有一阵子，我好像很是脑残，每每走过的路，回首看时，硬是觉得那程路中的某一小段不曾走过，因为我根本记不住路边的景象了。整个人生也是一样，从出生到长大再到慢慢懂事慢慢担当直到慢慢变老，某一天于是乎忽然觉得，五十至六十岁的那段人生自己压根没度过似的，可是现在自己已是古稀老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今晚陪我的这只小蟋蟀一样。“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也是一回事，转眼之间就从野外来到我的床下，它的生命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我终于同情起来，叫吧，使劲地叫吧！这是你的自由，你的快乐，没人能够干涉你，至少有心的人不会。 　　其实，蟋蟀是一种古老的昆虫，它们来到地球约有1。4亿多年的历史了，直翅目。名字随地方不同而有异，在北方有促织、蛐蛐等名。它们的声音其实不是叫出来的，而是靠翅膀的振动而发出来的。蟋蟀生性孤僻，一般都是独立生活，如果有几只在一起时，就喜欢咬架，非比出个胜负输赢不可，因此，从大唐天宝年间人们就开始养斗蟋蟀，后来兴于宋，盛于明清。古人玩蟋蟀分有三种讲究境界：第一种是“留意于物”，典型的代表有南宋宰相贾似道，相传著有《促织经》，后为明人再次整编，贾似道“留意于物”，最后玩虫误国；第二种是“以娱为赌”，这种境界比较普遍，且时间久地域广层面杂；第三种叫“寓意于物”，这是玩虫的最高境界，多为文人雅士。直至当今，玩赏蟋蟀已成了风尚，无论北京、上海、广州、香港等大都市，还有南京、杭州、苏州那样的中等城市，以及盐城射阳市县城，都有规模不等的蟋蟀等鸣虫市场。这些，多少折射出点现代人渴望返璞归真的意趣吧。 　　书上虽说，蟋蟀对庄稼有一定的破坏力，这是事实，人们对它当然会有点恨，但基于它破坏程度不是很重大，因此，大气而善良的庄稼人也没太和它计较，反而把它留给了诗人。记得读初中时，学过一篇课文是蒲松龄的《促织》，想到了成名有个九岁的儿子化成促织替父完成上贡任务，非常感动，我从此便亲近了蟋蟀，并不忍心伤害。 　　迷迷糊糊中，“唧唧唧”的叫声愈鸣愈烈，仿佛就在耳边，我睁开朦胧睡眼，不知什么时候，小蟋蟀跳到了桌上装花生米的碟子里，一对小眼睁睁地注视着我，两根小须来回浮动，双翅不停地振动着，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倾诉一样，样子生动极了。蜡烛已快燃完，上面结起一串灯花。见我醒来，它又跳了下去，好像是专门来提醒我蜡烛要燃完一样，我心中一阵激动，小精灵，莫非你成了精了？ 　　一个人，一盏灯，一场雨，一壶苦酒，几声虫鸣……的确是一个凄凉的秋。 　　看着墙上女儿小时候的一张张奖状，看着镜框里她和小朋友们的合影，我只记到我曾对女儿说道：“小不点，怎么还没有长大？”女儿笑了：“我不喜欢长大，永远这么大就好了，天天有好吃好玩的……”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是，女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了工作，也不需要父母的呵护了。每每独自念叨着：“这小丫头，怎么就长大了呢？”心下甚是酸楚，老婆子总是骂我多情。 　　这段时间，小蟋蟀的到来，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每当烦了困了无聊了的时候，一个人，关上灯，静静地躺在床上，聆听着小蟋蟀的叫，的确是很惬意的，像今晚上，只是我醉了。 　　夜更深了，电还没来，窗外依然是风声雨声声声入耳，但我是不想听的，然而，和着我的这只小蟋蟀的叫，倒是一首难得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