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垦荒的牛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温哥华的高飞 　　一头垦荒的牛 　　星座上说，我是金牛座。 生肖上，我属狗。 牛也好，狗也好，都和土地离不开。 这还真有些准。 在温哥华买房子，见到金碧辉煌的新房子，我一点都不动心。 看看价格高，土地小的房子，再新，再漂亮，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总觉得不值。 反过来，那些旧旧的木屋，带着很大的花园，很大的地块，我在里面慢慢地走来走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几年前在离温哥华不远的地方我们度假的时候顺道去看过几处物业，其中有一间有八十多英亩的土地，一栋三层的旧木楼，进去一看就知道很有年头，空了很久，里面散发着旧时代农场里特有的那种味道。 因为离城区远一些，连地产经纪都懒得帮我们去开门，直接告诉我们钥匙放在哪里，自己进去随便看。 当天晴空万里，车开进去的时候，道边的草长的比人都高。 显然，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来过了。 从外面远远一看，那旧木楼好像还有点歪！ 　　太太和两个小女儿看到这个样子，马上打退堂鼓， 想要扭身就走。 我却很高兴，看着那八十多英亩的大地块，心里无比激动。 坚持要进去看看。 打开门一进去，这么一间又破又旧的空屋子，阴森森的，竟然有人说话，有音乐声，我也吓了一跳，大白天的，怎么见了鬼了？ 　　跑到后面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屋主放了一个旧黑白电视机在那里，常年开着，旁边还点着一盏灯，24小时亮着，显然在上演着“空城计”！我看了看这间天远地远，空空如也的破屋子，心想这老外真有意思，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从外面看一眼，连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个空屋子！ 　　我却很喜欢。 在里面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透过连窗帘都没有的玻璃窗，看着那平整的八十多英亩长满了草和树的大院子，想像着自己以后住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太太嘲笑我，“你简直就是一个老农民。” 　　我自己也觉得，还真是这样。 对土地的眷恋，想想看，应该是来源于三四十年前那四季分明的黄土高原。 一直到上高中一年级之前，我家里是住在一排平房中的一间。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时候， 在三门峡，楼房还不多， 红砖平房， 土柸平房， 一排一排，中间间隔还比较远，种着挺拔的白杨树。 我家的门前，有两棵大槐树， 枝繁叶茂， 树干很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住在平房里的都是父母单位里的同事，很小的时候， 两排平房之间的空地上， 夏天可以在大槐树下铺上席子乘凉。 后来有一年说是要防地震，每家每户都在门前的空地搭建防震棚， 从那时候开始， 各家门前屋后就陆续围起了篱笆。那时候每家人住的面积都很小，一户三个房间， 有一间用来做厨房。 人口多的人家显然不够住，渐渐地， 每家的院子里又盖起了小砖房， 把厨房移到外面去。 　　每家的篱笆墙里面都种着各种爬藤植物， 牵牛花最多， 有红色的，粉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然后就是扁豆角，葡萄什么的。夏天的早晨去上学， 经过每家每户的后院，一路走过去， 虽然篱笆墙都歪歪扭扭， 但是爬满了这些绿色的藤蔓， 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浪漫的上学之路。 　　妈妈很喜欢种花， 在前院后院几乎种满了各种花卉。月季花， 大丽花， 夹竹桃， 美人蕉，菊花， 还种了番茄， 茄子，扁豆角等等， 当然， 牵牛花是少不了的， 爬满了后院的篱笆。黄土高原的土壤真是很肥沃，这些花种下去， 都长的粗粗壮壮， 厚厚的叶子一看就知道营养充足。那个时候种花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好像没有卖花的， 大家都是从朋友家里，邻居家里， 把枝条剪下来插活， 或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一棵花，比如美人蕉， 种下去，第二年就繁殖多几棵，分开来给邻居一棵去种。牵牛花最容易， 生命力极为旺盛， 一把种子撒下去， 一定会每一粒种子都发芽，出条， 开花一大片， 又结一大把种子继续繁衍。妈妈每天下班，都在家里的院子里松土，给花浇水，一直要忙到天黑。 　　我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 给月季花插枝， 在大丽花下吃饭， 采一把牵牛花的种子撒在地上。最让我印象深的，是那大槐树开花的时候， 香飘邻里， 甜腻腻的，扑鼻而来，那香气从四面八方拥抱着你。 槐花不但闻起来香， 还可以吃。 虽然我从来没有吃过， 每当槐花开满树的时候， 就有小朋友爬到树上采槐花。 我还听到邻居们之间讨论那槐花的吃法， 到现在还记得，中间有一个餐单是这样的：把槐花和玉米面和在一起， 发面之后， 蒸成玉米面槐花馒头。好像这个菜谱在当时很流行， 许多人都知道。 我们家却从来没有做过， 所以到今天， 那槐花玉米面馒头到底是什么滋味，也只是在脑子里留下的猜一猜而已。 如今健康食品很流行， 会不会有一天， 当年的这个地方特色小吃也被开发出来，成为有机全天然的健康食品呢？ 　　这样的日子， 怎么能不对那黄土地产生眷恋？我对土地的情节，就从那童年的槐花树下和爬满鲜花的篱笆墙里，一直存留到今天。 在温哥华买的第一个物业， 就是一间带着前后花园的小木屋。 我们搬进去的时候，花园里的草坪还没有铺好。 我和太太那还是平生第一次拥有自己的花园， 那心情，每个人都能够想象地到。 虽然那个花园不大，我们在里面种上了许多玫瑰花， 果树， 搭建了葡萄架。 晴天的日子里， 就在花园里剪草， 修理花枝。 那个时候建筑成本很低， 开发商建一个双车库的报价仅仅只是一万三千元，很多邻居都选择建车库。 我们却没有， 就是为了尽量保持后花园越大越好。花园里的一草一木，一叶一花， 都倾注着New Owner的热情。 　　现在的居所也有前后两个大花园， 比以前的大多了， 这一年忙的不知所云， 草坪被浣熊翻得早已不成样子。 在多雨的春天，我又拿起铁锹， 在略带寒气的濛濛细雨中， 把已经露出了泥土的部分重新翻整一遍， 和小女儿一起，撒下一把一把草籽，再慢慢用扒犁拉平。 因为每年都做，今年的“垦荒”可以算是轻车熟路了。 小女儿很高兴， 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一边松着土， 一边看一看旁边的玉兰花终于快要开放了， 紫藤的枝条上也长出了小小的新芽。 后院里迟开的樱花也在窗前探出了头。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一世，要经历多少变换，多少起伏。 在风里雨里种着花， 在花园里和土地亲密接触， 无论在哪里， 都能够让我安静下来。就像一头垦荒的牛， 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 开发出一片遍地鲜花的天地。 我看着小女儿高兴的样子， 心里知道，在她幼小的心里， 已经种下了充满鲜花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