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夜来香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创造晴天 　　他上初中了，可心里并不高兴。哥哥小学没毕业就下学了，他知道家里负担不起。他想，珍惜这可能是最后三年的美好时光吧。 　　他所读的中学叫兵铁中学，就在村子里，离家里很近。初中的校园深深吸引了他，那一排花红柳绿，千姿百态，早晨走进校园让人精神饱满，心旷神怡！因为离家里很近，这所学校他以前经常来玩，给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开得正旺的夜来香，紫红色的一大片，有一种淡淡的茶香味道，很是醉人！只是现在快到秋季了，花坛里只能看到稀疏的几枝。等过完寒假再次开学时就又看到那片紫红了。每次早晨去学校经过长长的操场走廊，他都会放慢脚步，多闻一闻夜来香诱人的香味。听别人说，这种紫红色的夜来香又叫紫茉莉，开放时间很长，大概从五月份一直开放到十月份，而且只在夜里和早晨开放，太阳出来后就会慢慢凋零。 　　时间过的很快，可是他的学习怎么都不如从前了。只有语文一直全班第一，他也知道偏科的严重性，但就是学不进去了。学校里经常要上交各种费用，他都不敢和家里说，他知道母亲很不容易，拿不出钱来。常常在一种焦虑惶恐的状态下度过每一天。是语文老师熊刚一次又一次的为他去找校长说情，并一次又一次的告诫他要认真的学习。他很感激熊老师为他做的一切，他在心里想，一定要认真听熊老师讲的每一堂课，要不就太对不起老师了。他还是太小了，他不懂，熊老师教他的是让他对所有功课的全力以赴。 　　快要放暑假的时候，他看到花坛里的夜来香已经结出了黑色的花籽。他想，现在离十月还有好几个月呢！能不能摘下几粒花籽种在自家的老房子前面呢？房屋前土壤肥沃疏松，更别说还有充足的阳光和良好的通风了。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他种下夜来香花籽并没有用多少精力，但他早晚都会给它们浇水，过了一段时间，他看到有一些夜来香的绿芽冒出地面，夜来香生命力顽强，半个多月就开花了。早晨起来，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仔细看那枝叶花朵，上面还沾满着圣洁的露水，屋旁树梢上有小鸟在鸣叫。鸟语花香，顿时为他家小屋前增加了不少生气。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在屋子墙角处又冒出了一株夜来香的幼苗，被夹在一堆泥土和小砖块之间。它来的太迟了，是极其缺少雨水滋润的那种，一直都没有人注意它。 　　晚上，母亲把竹床搬到门前靠近夜来香的地方，他为夜来香浇了一天中的最后一次水，就躺倒竹床上睡下了。他问母亲：“我不想上学了，行吗？”。母亲为他摇着扇子，沉默不语。 　　暑假期间，他去了外公家。外婆拿出几套表弟穿旧了的衣服递给他，他平静的收下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欣喜若狂。大约从八岁起，他就比小自己三四岁的表弟矮出半个头，因此他一直都穿着表弟或是哥哥的旧衣服。他和《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一样，没有人会知道一个少年穿着别人的衣服站在众人面前，自尊心在受着怎样的折磨。他想以后不要穿表弟的衣服了，可是家里没有钱为他添置一件新衣啊！ 　　他不想惹得母亲不高兴。他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想要一个绘有彩色图案的新书包以失败告终，却看到了母亲的泪水；第一次想要一个弹弓，只需一块五角钱。可是他不知道那一块五就是全家人一天的生活费啊，那一次他看到了母亲的愤怒；第一次想要一套新衣服，在他十岁那年。母亲答应了，为他买了一套小警察制服，还有一顶镶有五角星的帽子，并且为他买了一把他盼望已久的玩具手枪。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一套新衣，他知道母亲为了他的新衣一定积攒了很久。那一次他很高兴，看到了母亲欣慰的笑容…… 　　从外公家回来，他惊异的发现，墙角的夜来香也开出了几朵紫红色的花朵，虽然不多，但每一朵都绽放饱满，花香四溢。早晨的露水压低了它瘦小的枝叶，它依然顽强的伸展着，它要在太阳还不算猛烈时做最后灿烂的一博。毫无疑问，它始终还是敌不过那一大群的夜来香，相比之下，他的环境要恶劣很多，缺少某些方面的自然因素和人为的呵护，却还要在炎热的夏天蒸腾的尘土里顽强的开放。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他就读初三了。临近毕业时，中考费要交五百多块，他不想跟母亲说，他也早就不想读了。那时候他的堂弟在镇上的学校也下了学，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他更加失去了学习的动力，就瞒着母亲退了学，在一个同学家住了一个星期。其结果可想而知，他又看到了母亲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个月后，他和堂弟跟着别人去了城里学手艺。第一次出远门，十四五岁的少年还经受不住打工生活的艰苦磨练。没过多久，堂弟就一直想要再回学校去念书。他知道，只要堂弟这样想，二叔会立刻把他接回去，堂弟家是绝对有钱供他读大学的。他自己却回不去了，家里的条件不能给他更多的选择。就这样，堂弟回老家重新进入了学校，他还在城里咬牙坚持着。虽然后来堂弟还是没能完成学业，而是学做厨师去了，但这无疑让他感到深深的羡慕！ 　　几年过去了，他学了些手艺，每年都有了一定的收入。他省吃俭用，把钱存起来寄回老家，老房子年久失修，不盖新房不行了。也是在这几年里，他慢慢的长大，却越发变得沉默寡言，很少和别人交流。他时常感到生活的沉重，觉得自己什么都比别人慢了一步，他还没把房子做好，和他一样大的青年就都成家了。等他做好了房子，村里人又都到城里买房子去了。这样的条件始终不被别人看好。最让他头疼的是，每次去走亲戚总会听到这样那样的声音：“你要大方一点，不要老是舍不得花钱，要不哪个女孩子愿意跟着你呢”； 　　“你要圆滑一点，不要太老实，你看看你表弟，表哥，要学着说大话，学着吹牛，要不会被别人欺负的”； 　　也有的说：“你在外面要节约一点，不要随便花钱，你妈妈很不容易，要听话”； 　　他很讨厌听到这些声音，一个人的性格不会与生俱来，是在从小到大的环境中养成的，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但是他知道一点，一个人从小到大，如果什么都不如别人，那这样的人内心一定是感到自卑的。而自卑就是导致这样的人和别人在表面看来格格不入的根本原因。大人们只会关注孩子们的外在行为，很少看到他们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他忽然想起了读初中时那株墙角的夜来香。或许它的枝叶不是被露水压住才那么低，它在一大群娇艳欲滴的同类之间感到了自己的弱小，才会深深的低下头去。它在最恶劣的环境中生根发芽，没有给予它应该得到的水分和养料，你又怎么能奢望它枝繁叶茂，开出最鲜艳夺目的花朵呢？ 　　 　　文/宋文盼 （2016/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