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花开

亡灵and序曲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野望 　　入秋以来，一直惦记着通往火车站路旁的一树芙蓉。因工作的繁杂琐碎，便耽搁到了现在。今天，是周末少有的早起。是的，一年一度，花开仅有一次，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轻浅的时间，那便遂着自己的心愿，去看看。 　　路倒不远，往宿舍后门右转顺着水泥马路，走约两三百步便到了。早晨空气甚是清新，毕竟是深秋了，虽还没有清霜满地，但到了这个时间，水雾仍是未散，白茫茫凝了整座山群，在树尖上，在屋宇间，在半空里飘洒着，轻拂着，缠绕着。 也好，以往路过她的时候都是傍晚时分，虽开得很是繁盛，但许是颜色过浅得缘故，总觉得美则美矣，倒也还未能让人一见倾心，加之心本无寄于她，因此从未凝眸细看。今天倒可以从雾中直到暖阳升起的时刻，将它看个够了。 　　近了近了，遥遥一望，便见一树清辉，宁谧如处子。 在茫茫雾雨中，浅绿滢滢，偶有几粒薄红轻点，甚是轻灵婉约。不禁意间，步履已然加快。 　　以往见过的芙蓉，树茎多较纤细，加之枝条过长过柔，花色又过浅，总给人飘忽游离之感 ，赏来难免会有几许凄然。不想这株芙蓉竟是如此粗壮，细看方知，应是太过靠近公路与屋宇的缘故，过多的枝条经常被削。常年累月而来，倒消减了她本有的游离，成就了此般茁壮。这般，树顶上的枝条便簇簇拥拥了。细细发现，树下甚少有零落的芙蓉花瓣，即使红颜散尽，大多也都环合着以最初绽放的姿态，完完整整的萎于枝间。这样大好，不会像春日的繁花胜景，开得灼烈非凡，不过一夜春雨，便“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此般，不知得愁杀多少爱花惜花之人。 　　古来视花入心者甚多。素来喜酒的易安居士，还是闺中女儿的时候，便在一次浓醉中掀帘慨叹：“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在花面前，纵使男子，也卸下平日的坚毅与刚直，变得细腻敏感起来，暮春时节，才子晏殊在香径里走过之后，迟迟不肯出园，徘徊间垂首轻叹：“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就连铁血男儿子龚自珍也不禁为落花感叹，不过在他那里，花不再是尤怜之物，反而更有着不输于竹子、松柏的傲骨与气节：“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最喜花的人当数黛玉了。在黛玉心里，花可谓世间至真至纯至洁之物。黛玉视花，盛过自己的生命。无需泥土，无需锦囊，无需香丘，芙蓉此般零落，想来已是至洁的归处。黛玉到此，兴许也会少零落些许清泪吧。 　　我虽喜芙蓉，但从未钟情于芙蓉，不过有关芙蓉的记忆却十分深绻。还是五六岁的时候，便与芙蓉有过亲密接触了。 　　那是老屋阿婆家的一株芙蓉树，立于阿婆屋右角的园子里。树茎纤长，枝叶很是繁茂，每年秋季都开得十分热闹。这对我们孩子来说，自是十分可喜的事儿了。只是那时年幼，与现在对爱花惜花的意义的理解完全不同，花美与否也仅是从直观的感受去定义。只觉那朵朵蓝天映衬下的芙蓉花十分硕大，色彩缤纷，即便仅是一朵，也会奇妙得开出各种颜色，红，白，黄，浅红，浅黄……那她自然是绝美无比的，因此孩子们好不喜欢，趁阿婆不在家的时候，总会三五成群，拿着竹篙，去“采”花。 采回来之后满足地把她们戴在头上，插在瓶里，放在枕边 …… 　　有时候，也会倒霉地遇见刚好背着背篓从山里回来的阿婆。发现我们这些采花贼之后，阿婆总会破口大骂：“你们这些鬼崽子儿，喊你们莫采我屋的花，下次我把你们的手都打断起！” 　　阿婆已有六十多岁了，早年丧偶，膝下唯有一子，一直在南下打工。因生活拮据，阿婆穿得很是破烂，加上常年艰辛，身子枯瘦佝偻，皮肤黝黑发亮，头发又全白，骂我们的时候样子既苍老又滑稽，所以我们也从未真正害怕过，总是今天被逮，明天再来！ 　　不过记忆中阿婆从未真正打过我们，倒是有一件事叫我记忆犹新。也是一次采花被逮，不过这次采花贼只我一个，阿婆没有骂我，只是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到：“二叶子，我可以帮你从这棵树边分一小枝，你自己拿回去栽，到了明年，你想要多少花都有了！”对于阿婆的这个提议，我是极为赞同的，但毕竟是孩子，抛头即忘，因此这个提议一直没有实行。不过好在芙蓉枝条很是绵柔，不易掰断，不然，即使阿婆家的芙蓉树再大，开得再是繁茂，也不够我们七八个孩子的“喜爱”。 　　几年没有回老家了，也不知阿婆家的那棵芙蓉树是否繁茂依然，倒是在去哥哥新家的时候遇见过几次阿婆。阿婆更老了，但是阿婆的背篓不见了，不过阿婆的身子依然佝偻着，阿婆两手成背，背上装了个胖嘟嘟的小孙子，眼睛滴溜溜的。呵，来年又是一个顶好的“采花贼”！叫一声阿婆，阿婆笑嘻嘻的…… 　　阳光越来越盛，凝了阳光的芙蓉越发妖冶妩媚，微风轻拂而过，盈盈摇了一地树影斑驳。不觉间，一袭菜香穿花而来。透过花树只见前方簇拥交错的屋宇多己升起缕缕炊烟。路上的行人也多了，有大步流星急着赶集的，有背着背篓、戴着斗笠出耕的老农，有牵着狗晃晃悠悠的小男孩……写在花树下的故事越来越纷繁热闹了。 　　时光匆匆而过，心愿已遂，便起了回宿舍的念头。不想刚转身离去的时候，几声银铃般稚嫩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妈妈，那是什么花，好美啊！”驻足片刻，毅然回眸。 只见一位大约三十出头的母亲正携着三个小女孩朝着花树走来。母亲朴素清瘦，女孩儿们打扮得很是鲜艳，花枝招展的有如那盛开的芙蓉。最让人意外的是，女孩们的到来，竟引来了一位自花树旁的木屋里缓缓走出的老翁，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篙做的摘花工具。只见他笑意盈盈地对女孩儿们说到：“给，摘两朵回去，多得是！”孩子们的脸蛋顿时荡漾了开来，粉扑扑的缀满了甜意，好像过节时穿上了渴盼已久的花裙子般雀跃惊喜。恍惚间，孩子们仰起头，撑着竹篙在那些缤纷里来回摆弄的时刻，只疑当年的“采花贼”，竟又出现在了眼前？ 　　有了专制的摘花工具，女孩们不过三两分钟便采了很大几束。粉嘟嘟的脸蛋，映衬着手心里的纷红，益发显得甜美可爱。临走的时候，经年轻母亲的允许，给女孩们拍了几张照片。看着镌刻在手机里美景，阳光，花树，女孩……心里很是满足与欣悦。 　　回来的时候，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径直潜入了一条羊肠小道。恍如潜进儿时的芙蓉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