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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亦师亦友忆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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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亡灵and序曲
时间:
2015-7-9 18:09
标题:
亦师亦友忆伯父
转自:文章阅读网 作者:南国红豆
距阴历四月十五伯父的忌日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恍惚中仍不愿相信伯父真的离我而去,内心深处隐隐作痛,脑间挥之不去的是伯父的音容笑貌,那谆谆教诲,那历历往事像缺堤的洪水在回忆的悲伤里泛滥……
八十年代初,堂弟在上大学, 正是伯父经济最困难的时候,那时还是生产队出集体工,揾钱的门路少,伯父农闲时到梧州贩些旧钢缆回来,用柴火烧软并除去油渍,然后拆散用小铁锤一节节打直,卖给搞建筑的另作他用从而赚点加工费,而正在石桥中学读高一的二儿子为减轻家里的负担,决然退学回家务农,起早贪黑,硬是凑够了堂弟四年大学的费用。
我和堂弟一起上的小学,一起上的初中,直到高中都是同一个班,他在桂林读大学期间,曾给我寄过好些复习资料,鼓励我参加下届高考,但我的心已散,一看资料就头大如鼓。伯父说,那就跟我卖"鱼娃"吧……于是,伯父找来薯樑和黄牛屎,亲手为侄儿浆涂了一担簇新的鱼栊 。
天刚放亮,伯父装好两担鱼娃,带着我骑单车向思艾进发,过昌家,松柏,再走信都的官碑,经济生堂,然后出官扶桥。其时伯父正值壮年,上坡时屁股离座,抡圆双腿,十八﹑九岁的我都追他不到。下至信都,上至梅花步头黄田等村镇,伯父卖鱼娃走遍了贺州的山山水水。伯父卖鱼娃很在行,一路不遣余力的兒售。在山旯旮里每看见一个小小的水塘,他都会停下来支起车子,然后沿着崎岖不平的黄土道爬上半山腰的住屋,殷勤的问人家要不要鱼娃。往往都是只有一些老人在屋,因为青壮姑娘都出去种木薯或做其他的力气活了。老人都很好客,热情地猛叫吃粥,低矮的四方木桌摆着酸笋和菜豆榨,那酸中带香的味道特别诱人。一路行来,又饿又渴,恭敬不如从命。我取过碗筷,来到灶旁装粥的大瓷缸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粥面倒映着半个后间,看到缸底隐约有一层薄薄的米粒,这哪是粥啊,我不自觉地停住准备往下探的粥瓢……谈到买卖,老人面露难色,说塘里鱼娃是要下点,不过……伯父挥挥手,不要紧的,待你以后有鱼卖再给鱼娃钱也不迟。就这样,你五元他十元,鱼娃是卖差不多了,但佘数居多。
很多年后,三个堂弟中已有两个大学毕业出来工作,经济也随之好转。每每和伯父闲谈说起那些卖鱼娃时佘出的旧帐,伯父总是大度地摆摆手∶不提,不提。
伯父心情好的时候,像一个挚友,可以不论辈份推心置腹地和你长谈几个小时,从人情世故到生活琐事。伯父有时又像严师,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的错处。
九八年六月,我在镇上租的店铺因屋主要拆开重建,失业两个多月的我想买一部二手的拖拉机搞运输,在与卖主交易完成后竟忘了叫人家给车辆的行驶证,而原车主又是外地人,因这事我挨了伯父一顿好骂︰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做事那么不踏实,注定你做不了大事……
伯父在乡间邻里德高望重,有古文功底并乐于助人。每有喜庆婚嫁,伯父总是笑逐颜开地为其或作对子或出谋划策。任何一件事,只要参与了,伯父都会歇尽全力。
伯父在山城梧州住院的那段日子,亲戚乡邻好友不下百人前往探望。两个孙子更是轮流看护,不离左右。政务繁忙的大儿子亦从不远数百里赶回,长立榻前,焦心如焚!
斜戴南丁帽的护士,刘海下的眼眸明如秋水,大口罩几乎遮盖大半个脸,但姣好娴静的面廓仍掩不住她们青春的容颜。娇小的身影进进出出,轻声细语∶“阿伯,又要打针啦,准备好唠堢,这次是两支呀,有点痛,可别哭哦”……伯父被逗得破呻吟为笑意:呵呵,你真会说话!护士却不笑,一只手专注地推针,另一只手轻轻按揉针头周围的肌肉,以缓解病人的紧张与痛感。打完针后,接着是针筒磕碰金属盘的清脆声,护士手捧托盘轻轻退出,随着细碎的脚步,护士服洁白的裙裾无风自摆。
随着住院日久,伯父全身的肌肉开始疼痛,最难受的时候,不得不打止痛针来缓解。止痛针只是欺骗神经的药物,对治疗无帮助,打多了也不好,骨瘦如柴的臀部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眼让人看着心酸。当大声呻吟着的伯父再次要求打止痛针时,旁边的长孙悄悄地扯了把护士,出到走廊外嘀嘀咕咕商量可否用微盐水替代,但这把戏随即被伯父揭穿,笑骂长孙使坏。
时好时坏,顽强地与病魔抗击一个多月后,伯父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早些时候,伯父就要求回家静养治疗,但孝心拳拳的儿子们那忍应承。总推说过几天好点就回好点就回。经历了多次善良的“欺骗”,有一晚,虚弱却清醒的伯父竟像孩子一样伸出手指和大儿子拉勾,明天一定出院回家!
回沙头后,伯父的病情急转直下,四肢浮肿,呼吸困难,长时间紧闭眼睑,几日几夜都是在痛苦的呻吟中度过。伯父啊,如果是肩上的重担,围在床边的亲人马上可为你分担!可恶的病魔啊,却像隼鹰一样在天空盘旋,注定要孱弱的病体孤独去抗争……
进入半昏迷状态两天后的四月十五日下午五时许,伯父突然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前厅中墙上的毛泽东主席像,又转头四处回望,眼睛满是抱恨与失落。是啊,这三层半的新居从打地基到运集砖块,从钢筋水泥沙石到模板请工人耗尽了伯父太多的心血。前年底大屋进宅仪式的烟火仿佛在昨天刚刚落幕,孙媳于归的鞭炮声依犹在耳,而伯父却要走了,来不及等到看一眼即将出世的重孙……
逝者已矣,我仍心存疑问,伯父仅仅是因感冒发烧住院,药用了不少,为何每况愈下?已愈古稀的老人呀,心,肺,肾能否经得起每日数瓶点滴的折腾?
出殡那天,亲友悲痛送行,差一岁就八十了,亦算喜丧。几公里的路途,热汗淋漓。在上一个陡坡时,族上来帮手的一班后生几乎把抬棺的四个老倌肩上的重量架空。
到伯父安息的山坡,轻雾缭绕。恒古的流云默默地注视着墓地的苍凉,如蝼蚁般的人们静静伫立,感受着群体里一个生灵离去的凝重。一阵冻雨飘过山巅,周遭的树叶瑟瑟沙沙,那是时间轻抚万物的声音么?在生命的长河里,每个人都只是过客……
空谷传哀,水流无言。深切怀念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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